
四月七日,济南植物园里,春光如许。
我向来不甚喜欢那些刻意安排的游览,以为不过是人们排了队,挨个儿在花前留影,便算作"赏春"了。然而今日所见,却教我略略改观。那七彩桥艺术团的一行人,由乔萌团长和谭文娟书记领着,在花树下转来转去,倒也显出几分活泼来。
花是开得极好的。红的、白的、紫的,都挤在枝头,争着向太阳献媚。花知道些什么呢?它们只管开着,谢了,再开,年复一年,从不厌倦。而人们却要四面八方地赶来,对着它们指指点点,拍些照片,仿佛这样就能将春天据为己有似的。
那组织者老朋友旅游服务公司的刘建美总经理是个精干的人物,指挥若定,将一众VIP客户安排得妥妥帖帖。她大约深谙此道——人们来看花,其实多半是为了看自己站在花前的模样。摄影师更是忙碌,弓着腰,曲着腿,寻找最佳角度,好教那些笑脸与花朵相得益彰。
一位老者站在海棠花树下,久久不动。我走近了看,原来他正盯着地上的一朵落花出神。花瓣已经有些萎黄了,边缘卷曲着,像一只将死的小蝶。老者忽然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对着那残花拍了一张。这举动颇有些出人意料,在满园争相与繁花合影的人群中,他独独钟情于这即将消亡的一朵。
不远处,几个年轻人正在嬉闹。一个穿着鲜亮黄裙的姑娘,站在花丛中摆出各种姿态,同伴们便大呼小叫地按下快门。她的笑声很尖,刺破了园子里原本的宁静。花自然不会抗议,它们早已习惯了人类的种种荒唐。
园中有一处小湖,水面浮着几片花瓣,随波荡漾。一对中年夫妇坐在湖畔长椅上,妻子不停地调整着丝巾的角度,丈夫则举着手机,耐心等待她喊"可以了"的瞬间。他们的表情严肃,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仪式。终于拍好了,两人凑在一起检视成果,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想起古人也爱赏花,却不必拍照。他们或饮酒,或赋诗,或将花瓣夹在书中,以为纪念。而今人则非要将自己与花同框不可,好像不如此,便不能证明自己确曾到过春天。
日头渐西,游人陆续散去。明日,花还开着,新的一批赏花人又会到来。他们拍照,欢笑,然后离去。年复一年,花开花落,人来人往,各自忙着各自的事,互不相干,却又奇妙地共存于这春光之中。 花自飘零水自流,而人们总以为,按下快门的刹那,便留住了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