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四季花
一粒微尘
2024-03-03
老北京人钟爱四合院儿,上海人炫耀“阿拉老洋房”。山东人的农家院落宽阔敝亮:南北房辉映,东西屋衬托,主次偏侧分明。
人居屋内,喜怒哀乐过日子;院内多种花草树木,经风沐雨,四季有序,开花结果。
进院门,白粉影壁前,往往会种一架葡萄迎客。
唐·韩愈:“新茎未遍半犹枯,高架支离倒复扶。若欲满盘堆马乳,莫辞添竹引龙须。”葡萄架上,老枝半枯,新芽萌发,藤蔓如龙须,纵横交错。收获时,满盘子墨绿的玫瑰香,黑巨峰,紫龙眼,深红提,一点俏红美人指,流白色马乳的马奶子……金光浮落,碎影疏离,蚂蚱,螳螂欢跳飞跃于其间;蜜蜂满葡萄架上此飞彼落,嘤嘤嗡嗡……云朵在空中翻飞,云影在架下随形。置竹椅躺卧架下,手摇蒲扇,其乐融融。
院内可植几株丁香花。
丁香形似“细铁钉”而成名。寓意“人丁兴旺”。院有丁香花,生机葱茏。
唐·杜甫:“丁香体柔弱,乱结枝犹垫。细叶带仔毛,疏花披素艳”。我以为,那绝非是戴望舒先生《雨巷》中的丁香姑娘:“结着愁怨,哀怨又徬徨,有着丁香花般的惆怅……”
灰色的屋檐下,可种几棵爬蔓的葫芦。
葫芦,开莹白色小碗状花,夜开朝落,为“夕颜之花”。挂果时,搭竹架,葫芦子孙们大大小小,胖胖瘦瘦悬在架下,小虫油葫蝈,蝈蝈儿们隐藏于翠叶深处,敝开嗓子,拉动风弦般的鸣唱,一曲连着一曲,不眠不休。
屋内子孙们打闹哭笑,相合相应,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葫芦果,饱满可爱,带蔓儿摘下阴干,剖开当瓢,舀水,盛中,端枣作家什儿。葫芦瓢摁在水中舀水,转身一松手忙别的事儿,忽悠悠悬在水面打转不落底,家乡人调侃为:“摁下葫芦起了瓢”。选“面相”好的置在案头,多有“福禄”之喜。
木窗下种一棵石榴树。
唐·李商隐:“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可羡瑶池碧桃树,碧桃红颊一千年。”
石榴树,压枝而生根,适应性强,耐寒耐旱少虫害。生长旺盛,几年就能从一棵弱苗长成挂果的小树。石榴树叶,细碎光滑,碧玉色,翡翠光。花红如染,相衬相印,自成风景,石榴籽多汁甜,饱满结实,倒挂枝头如金钟,赛风铃。
月圆之夜,石榴树下,静听牛郎织女情意缠绵,月圆当空,月色如霜。
石榴花开之时,一树繁花,火红如烈焰,如锦如霞。古人取石榴花做草木浸染,却染不出丁点儿红色,多奇妙的草木本心!
石榴树,寓意多子多福,富贵满堂。石榴花又是爱情之花。花盆中种几棵茉莉花。
茉莉同“抹丽”。喻茉莉花开,花香浓郁,可抹盖众花之香,为“香味花王”。茉莉花,叶小花硕,花色清雅,明净高洁。“好一朵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
茉莉花开,冰姿玉骨,满院透香。邻人闻香隔墙高语:“打开院门吧,让那茉莉花香像孩子一样,东门进,西门出,满村子游走,那么招人喜欢呢!”
紫茉莉,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紫茉莉,也叫晚饭花,胭脂花。家乡人俗称“小地雷花”。嫣紫色的花朵状如小喇叭,花落蒂结黑籽,酷似“小地雷”。它适合栽于堂前树下。耐旱易活,枝繁叶茂。小时候,学校里,于谷雨前后,广种紫茉莉。夜晚自习课时,夜风轻拂,落花满径。仰望繁星满空,近闻地上暗香浮动,读诗词,念古文,别有一番故国意境。
说起踯躅,少人知晓。杜鹃花,闻名天下——映日杜鹃别样红。踯躅即杜鹃花。
野杜鹃花遍生于山间野地。原有黄踯躅,羊踯躅等野生品种。羊踯躅有毒,羊类万不可误食。
家种杜鹃花,花朵明艳,妍媚,花色亮丽如霞。“杜鹃啼时花扑扑,踯躅闲开艳艳花。”
踯躅红,却不是杜鹃花染。没有关联,另有他物。
杜鹃鸟啼,杜鹃花红。
相传:杜鹃鸟啼叫,日夜哀伤而咯血,染红了杜鹃花开的骨朵。
杜鹃花:映山红。宋·袁甫:“山花无数笑春风,临水精视迥不同。唤作映山风味短,看来恰惟映溪红。”
桂花,又名枕上香,夜来香。
桂花:北方人院中的“常青树”。“四季桂”常年开花,不分寒暑。花色金黄为金桂,花色银白为银桂。金银桂一般在秋后始开,仲秋前后花色最盛,浓妆艳抹,如花中仙子,所以八月十五,家乡人又叫“桂花节”,常有“桂花展”。
广寒宫中有桂花巨树,吴刚日夜砍伐。桂花香瓣于月光中抛撒大地,花香四溢,如雾飘逸。宋·杨万里“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非是人闲,只是夜静。寂静的山谷里,因少人走动,桂花从枝头飘落,触地簌簌有声,桂花香气凌空而起,去田野,山谷,泉水,树丛里飞逸流转,桂花之香一时有了欣欣灵动的生命。
古人喜“盛香入瓶,腊雪贮缸,瓶集花露,湖心舀水”,也喜欢“藏花入怀”——
桂花,用细纱布包起,装入口袋中,日子久了,也许早已淡忘。脱去水分的桂花成了干花,花香却历久弥香,香透衣衫,愈发醉人,胜过花在枝头。
元·黄庚“岩桂花开风露天,一枝折向枕屏边。清香重透诗佩服,半榻眠秋梦亦仙。”枕头装入干桂花,枕上生香,明目悦心,耳濡甜润,神清气爽,花香入梦来,于酣睡中也见一地金色桂花。
满院花,草,芽,苞,蕾,争奇斗艳,头顶一片明媚的风景;屋,居,房,扇,窗,人人蜗居一隅一室,同花草隔窗相望,惺惺相惜。
庭院是家国天下的安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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