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东与他的养蝎场

念梓文学

04-14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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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东握着镊子的手在发抖,玻璃箱里横七竖八躺着上百只蝎子尸体,被霉菌侵蚀的腹部泛着诡异的青灰色。这是他第三批种蝎,空调外机还在窗外嗡鸣,可温控器显示的数值却定格在24℃——昨天半夜跳闸时他正在补觉。标有“养蝎场”三个大字的门牌上边覆了一层灰尘。

"东子!"父亲踹开铁皮房的门,沾着泥巴的解放鞋碾过一只逃窜的幼蝎,"县里银行来催债了,说你那三十万贷款......"声音戛然而止,老人盯着满室狼藉,沟壑纵横的脸涨得通红:"造孽啊!好好的企业白领不当,非要搞这些毒虫子!"

潮湿的霉味混着死蝎的腥气在八月酷暑里发酵。萧东蹲下身,指甲抠进水泥地缝。主动从企业辞职时老板的话语突然在耳畔炸响:"不是那么好干滴,不是谁都是养殖专家?"

青灰色的晨雾还没散尽,萧东已经蹲在李家沟养殖场的排水沟旁。这是他跑遍三市找到的蝎王李广林,老人正用竹筛分拣蜕皮期的幼蝎,布满老茧的手指比蝎钳还要稳当。

"温度计要埋进沙土三公分,你们这些人就知道盯着表盘。"老人掀开温室草帘,蒸腾的热浪裹着柏树叶的清香扑面而来。萧东的笔记本很快被水汽洇湿,他记下砖墙夹层里的松针保温层,记下湿度调节用的居然是陈年谷壳。

两个月跟班学习,萧东的手掌磨出和蝎尾倒钩相仿的老茧。当李老把祖传的《虫经》拍在他胸口时,他才发现书页间夹着发黄的室温记录——整整十年,李老每天六次测室温,风雨无阻。

新养殖场建在后山朝阳坡,钢架结构撑起双层保温膜。萧东把种蝎箱垒成七层立体架,每个隔间都装着自制的温控报警器。去年霜降那夜,他在配电室守到凌晨三点,直到所有蝎房的温度都稳定在32℃。

"成了!"蝎医第三次检测样本后竖起大拇指。萧东的笔记本上画满曲线图:用艾草熏蒸替代化学消毒,拿党参黄芪熬防疫药汤,母蝎受孕率竟比传统养殖高出两成。当第十万只幼蝎成功蜕皮时,他给每只蝎箱都系上红绸带,远看像山崖开满了喇叭花。

村民大会开到月上梢头,晒粮场上飘着烤肉串的焦香。"合作社包技术包销路,大家只管按标准养。"萧东敲敲投影幕布,财务报表在蝉鸣声里微微颤动。七十岁的王婶攥着合同反复摩挲:"真能比种庄稼多挣三倍?"

村里首批二十个养殖单元投入使用那天,县电视台的镜头追着萧东跑。他站在监控中心的大屏幕前,三百个养殖箱的温度曲线像跳动的五线谱。忽然有个红点开始闪烁,他抓起对讲机就往三号棚跑,西装下摆扫翻了讲台上的玻璃奖杯。

当夜暴雨倾盆,萧东蜷缩在值班室的折叠床上。手机屏幕亮起银行到账提醒,他却盯着监控里抱团的蝎群出神。那些曾让他夜不能寐的小生命,此刻正安然蜷缩在恒温箱里,尾针上悬着露水般晶莹的液体。

作者:夏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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