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博工业记忆 | 程永爱:大染坊里,峥嵘岁月“绸”

大众新闻·鲁中晨报 宋明君   2025-05-14 08:43:51原创

“我会去哪里工作呢?”1978年7月,苏州丝绸工学院染整专业的毕业生程永爱在得知自己的分配去向是淄博丝绸印染厂后,“松了一口气”,“毕竟分回了家乡周村,还和所学专业对口。”

让程永爱没想到的是,扎根生产一线的她在周村,这个因电视剧《大染坊》被人熟知的丝绸重镇,“认认真真干了三十多年,从未离开过生产一线。”面对采访镜头,程永爱说出了她从事纺织业的多年感慨:“负责生产决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只眼都要‘瞪大了’。”

丝绸商品的最后一“关”

“当时有句话,叫山东丝绸看淄博,淄博丝绸看周村。我就是土生土长的淄博周村人,从小就对丝绸生产耳濡目染。”

参加工作后,程永爱对丝绸印染里面的学问又有了进一步了解。“丝绸印染厂的生产是把坯绸进行炼白染色印花,加工好就是成品丝绸了,可以出货、销售。所以我们这个厂是丝绸从产品到商品的最后一道生产工序,也是生产质量的最后一‘关’。”

提到质量把关,程永爱语气格外郑重:“丝绸印染生产性质好比化工行业,每个生产工艺都不能出错,要不然最终成品很容易功亏一篑。”

提到质量把关,程永爱语气格外郑重

“所以,质量控制的过程非常关键。”时隔多年,程永爱依旧对印染过程中的生产环节记忆犹新,“像水电气染化料操作,这个环节的温度设置、那个工序的浓度要求,都要尽数掌握。”

“曾经有一次,车间里一轴子(生产单位)的软缎被面产品出现了强力下降的质量问题。一轴子就是250条,两米一条,也就是500米的产品‘报废’了。”程永爱提举了一个至今让她印象深刻的产品质量例子,“那时候,无论谁家里结婚,都必备两条真丝的软缎被面。一条就要17块钱,是非常高档的产品。可以想象是多么大的损失。”

经过仔细排查后,原因找到了。“当时的工人没按操作规程来,没控制好卷染机的温度,因此造成了质量问题。”程永爱说,“后来,为了让厂里工人们更重视生产质量,还扣了违规操作的工人109块钱作为警示。”

1984年,“守在”生产岗位兢兢业业的程永爱成为印染厂技术科的第一任技术科长。

“所以就像我说的,干生产,你不能一眼睁着一眼闭着,你就算两眼都睁着也不一定能干好。无论在哪个岗位上,无论是技术还是质检方面,就必须两眼瞪起来,不怕得罪人。特别是人为的违规操作,绝不手软。”程永爱骄傲地说。

“炸”开韩国市场

“当时,我们厂以出口炼白绸产品为主,像日本的和服绸,出口西欧的各类真丝绸等等。”说起自己印象格外深刻的生产故事,程永爱提起了30年前淄博丝绸“打入”韩国市场的故事。

和服绸花样示意图

“由于山东到韩国具有独特的优势,所以在1995年的时候,省丝绸公司提出要把咱们的丝绸产品大规模出口到韩国。”提起这段往事,程永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云激荡的岁月,“其实在这之前,咱们也曾断断续续地把丝绸产品卖到韩国,但量很少,没有太多份额。”

“因此,省丝绸公司提出要‘炸’开韩国市场。”程永爱说。

30年过去了,程永爱依旧对这一个“炸”字印象深刻,“你品品,领导们用了一个‘炸’字,可想而知对拿下韩国市场下了多大决心。”

提起那时的丝绸商品出口,程永爱对淄博产品品质充满信心。“咱们丝绸的质量一直都很棒,当时韩国客户也比较满意,他们说你们的产品,这个丝的质量很好,绸面也不错,原料、制造、工艺都很好。”

“但是,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折码不好。”程永爱说。

何为折码?这是丝绸行业中的一个术语,指的是丝绸成品的包装方式。

“一般丝绸加工好后,我们都是传统S型折码,就是把丝绸重复折叠摆放,一码就是91.44公分。”说到起兴处,程永爱用几张A4纸折叠举例,“这样会造成面料的折痕,也就是码折印,韩国客户就认为这是一种瑕疵。”

“要想适应市场,那就必须得按照客户的要求来。”程永爱告诉记者,“为此,我们改变了从后整理工序,从挂码环节改变卷装工艺,产品由S型折码变为卷装。”这一看似简单的调整,在行业中实则是“工艺体系的颠覆”。

“当时,省丝绸公司还组织我们去韩国调研考察,进一步了解客户的需求。”回国后的程永爱带头研究工艺技术,与本地的丝绸机械厂合作改造设备,对呢毯机和拉幅机的落布架进行改造,增加了卷装装置,最终实现“一机两用”——既能满足国内折码需求,又能适应出口标准。

挑战与机遇并存。这次改造不仅打开了韩国市场,更推动丝绸质量体系与国际接轨。

“我们执行的真丝绸丝绸检验标准由最早的63年布版标准过渡到84标准,又逐步提高至与国际市场相适应的95标准,即经向检验。”程永爱说。

程永爱展示起了曾经的荣誉

承包事业部

然而,真正的考验在20世纪90年代末到来。

“在取消了对口计划之后,咱们真丝这一块变成了纯加工性质的生产。那时一米也就挣个几毛钱的。”程永爱回想起来直摇头。

如何让印染厂从困境中突围,成为当时厂子里讨论最多的议题。

“最后,我们那时候的孙厂长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他说,要把厂里主要生产线事业部制,让事业部面向市场,自谋工资、自负盈亏。”因此,程永爱也因此成了第一批带头承包“吃螃蟹”的人。

程永爱过去的工作照

接下“军令状”的程永爱一开始也发愁:“抓了一辈子技术的(人),还要从车间出来对接市场。当时也是愁,说是分厂制,但企业里也有百十号人,你要对他们负责呀,所以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找订单。”

“曾经我们去昌邑谈合作,当时昌邑丝绸行业也非常繁荣。我们对接上了其中一个丝绸厂,想让他们把产品给我们做。人家就说,我们要求很严格啊,不只质量要好,还有交货时间、商检时间都有规定。我就说,放心,不管你们什么要求,我们都能按要求做。”程永爱说。

为了拿下这一单,程永爱难免披星戴月地奔波两地。“有一次凌晨4点,一批产品加工好了,我就连夜租车送到昌邑去,让他们商检,往往有时候到了人家工厂还没上班。我们就等在厂外,因为毕竟只有你等人家,不能让人等你。”那一次,程永爱和同事们一直等到了早上七点半,“等着管理人员陆续上班、开厂门,等着工人们骑着车来上早班,等着他们李厂长来看看我们的货。”

“(李厂长)他一见面就说,哎呀,程啊,也就是我就是个男的,我要是个女的,(看你们这样)我感动得流泪啊。”在李厂长感慨万分时,程永爱却说:“你先别感动,先看看产品质量咋样。”

就这样,凭借着一股勇往直前的干劲儿,程永爱为厂里连续拉来了大单,“这是和昌邑厂家的(合作),后来文登的厂过来了,威海的也过来了,还有江苏大丰、安徽的客商都谈起了合作,我们的生产慢慢也走上了规模。”而她所坚持了多年“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产品质量标准,也在那时“开花结果”。“当然,这也是因为我们产品质量好,品质都有保证,返修率也低,我们的服务好,才能被客商们一直信任。”

分厂制释放出的活力超乎所有人预期。在程永爱承包事业部数月后,厂内月产量大幅上涨,“第一年在完成70万上交指标的基础上,我们还超额了20多万。”程永爱笑着说。

通过适应市场需求、不断与客户商讨细节、保障售前售后、物流服务……程永爱这个原本“按部就班”搞生产的厂干部,在市场洗礼中完成了从“单位人”到“企业人”的蜕变。

程永爱的各类证书

与此同时,周村丝绸纺织业同样历经着深刻持久的“蜕变”。

以程永爱的老单位淄博丝绸印染厂为例,它与原淄博丝织一厂、淄博丝绸批发站、淄博丝绸复制品厂历经数次改制重组,于2005年最终涅槃为大染坊丝绸集团公司,这家承袭《大染坊》IP的新生企业,在保留着老匠人“三浸九染”的匠心基础上,积极引入数码印花、文创品牌等新鲜业态,再次“织就”周村纺织业的新篇章。

(大众新闻·鲁中晨报记者宋明君 通讯员袁波 马燕)

人物档案:

程永爱,中共党员,1955年出生,淄博周村人。1978年7月毕业于苏州丝绸工学院染整专业,先后在淄博丝绸印染厂、山东大染坊丝绸集团工作。先后任厂技术员、技术科科长,质检科科长、生产副厂长、高级工程师、总工程师等职务,2010年退休。

责任编辑:李中丽